晨曦,不像正午时分的阳光那样,耀眼得令人无法直视;也不像黄昏时分的残阳,只剩下一片撩人愁绪的枯黄。
既温柔含蓄,又生机焕发。她宛若天仙下凡,为房屋、马路、行道树,乃至行人,披上一层淡淡的银霜。
不似像要把人烤干的烈阳,就算晨曦当面照在脸上,也很少人会皱起眉头,只会感觉到脸上温柔的亲吻。
这么看来,能够享受到她的沐浴,也不失为乐事一件。
然而,哈迪斯庄的住民们,显然与这等享受无缘。房间就如同地下室一般,密不透光。即使是正午的阳光都无法透进来,更何况柔弱无力的晨曦。
整栋楼能感受到她的温存之处,也只剩下外墙和天台了。
而此时,库萝尔,黑色哥特萝莉装扮的女孩,便站在哈迪斯庄天台的入口处,靠在门边,躲在楼梯间的阴影向天色犹蓝的远空眺望。
应该说她是在享受日光浴吗,看样子却又并不是这么回事。
倒不如说,有点像在勉强自己呆在原地的样子。
库萝尔有一点和人类传统观念中的幽灵非常相像,那便是怕日光。
通俗地讲,就是所谓的“见光死”。虽也不至于一见光便消散,但一旦暴露在日光之下,却会产生严重的不适,甚至出现休克一样的症状。这也算少数阴魂特有的“怪病”。不过戴上遮光墨镜,蒙上面纱以避免直接暴露在日光下的话,还是可以坚持一阵子。
就算是单纯的日光灯的灯光,也会让库萝尔产生症状较轻的不适。好在轩明租下的4号房间接上的是较暗的粉色灯光,才不至于让库萝尔无法忍受。
这一点她并没有对轩明直说,也努力不被拉芙察觉,她认为如果暴露了这一点,那自己就只是个任性的女孩了。
正因为对光的耐性弱得离谱,无缘无故跑到天台来,这事搁库萝尔身上实在有点异常。
“什么时候,我也能,像拉芙她们那样,随心所欲地出去外边呢?”
她将手掌高举过头,透过掌心望向初升的太阳。
光线,好温柔啊。
她能感觉到光的抚慰,意识却本能地袭来一阵晕眩,紧接着便是莫名的恶心。
“呼,呼……果然,太勉强。”
原本就已经感觉非常疲倦,经过这番折腾,库萝尔感觉身体更加虚弱。
(这样的心情,大概还是第一次。)
库萝尔一边走下楼梯,一边发出感叹。
没有办法在日间外出,相当于库萝尔的活动范围被圈定在哈迪斯庄内。
虽然这栋充斥着黑暗的小楼是个让她感到惬意的地方,对于羁留在人间的自己来说,则是安心的避风港。可醒来后,周围只剩下一个人,还是令她感觉不怎么好受。
轩明是个靠自己打工补贴生活费的大学生,在双休日也不得不外出打工。
拉芙是个工作狂,就算被解职,她也绝不会妥协,会继续依靠自己的力量寻找在人间游荡的阴魂,并将他们带入冥界。
这些,她都明白,也理解。
可她就是不知该如何排解胸中突然袭来的孤独感。她不知道如何为这份心情命名,毕竟在和轩明相遇之前,她根本不曾有过这种心情。
刚刚回到房间,库萝尔突然听见警报声。不是来源于外界,而是来自自己体内。
她迅速在右手上凝聚自己的冥力,将其具现化为一团释放着雾气的暗黑物质。
那一团暗黑迅速拉长,在于库萝尔的指尖相触之时,缠绕在附近的雾气尽数散去,现出庐山真面目的法杖稳稳地落到库萝尔手上。
这便是库萝尔的Token,“冥界之河”。
和拉芙的逆位死神一样,冥河平时作为黑白无常的潜藏力量封存于她们体内,在必要时刻可以迅速召唤出来。
能像这样,随心所欲地召唤出执自己的执法工具,在冥界也是只有冥界大统一审判局的相关人员才持有的特权。
冥界之河,是一把约一米长,通体漆黑,顶部嵌有紫色宝珠的法杖。
整把杖身没有任何多余的图案纹饰,紫色宝珠内则有不断浮动的黑色烟雾。
和逆位死神比起来,它显然不具备攻击性。
可它那不俗的潜力,轩明已经充分见识过了。在他眼中,其威力甚至在逆位死神之上。
可以一招将狂暴的怨魂瞬间击毙的痛苦之河——“阿刻戎河”(Acheron),就是“冥界之河的四种形态”之一。另一种形态则是令魂体忘却一天时间之内某段记忆的忘却之河——“勒特河”(Lethe)。
除去变化为不同形态的机能,单纯就辅助主人使用冥术而言,它也是一把出色的法杖。
就算不用于打斗,冥界之河的利用率也绝对远高于逆位死神。
——比如说,在哀叹之河“克赛特斯”的形态下,可以实现人间和冥界之间的实时通信。
“哀叹,痛泣,破碎的水花,飞跃远空,荡涤万丈之愁。”
在将手杖置于悬空之后,库萝尔两手摆出环状,将法杖包在其中,念出吟唱词。
“Cocytus”
随着最后一个词出口,手杖顶端的宝珠内部的烟雾散去,开始浮现出一个男人的身影。
和昨天一样,他依然戴着黑脸的判官面具,身穿庄重的黑色法官袍,躬着身子,将双手放在背后。
“打扰到你睡觉了吗,库萝尔?”
“没有这回事。九十九殿下。”
虽说存在这种功能,不过登陆在冥界之河联系录上的,至今也只有九十九殿下而已。
“看你的脸色,昨晚应该睡得不怎么好了。”
“这个,不要紧的。”
库萝尔带着应付的语气回答道。拉芙不在身边时,库萝尔对待殿下的态度冷淡了许多。
和拉芙成为九十九殿下的手下的时间,用人间的时间单位来说,也有一年了。
同他见面的时间也不比拉芙少,可就在拉芙已经“糟老头”“糟老头”叫他的时候,库萝尔的心中,仍没法接纳这位老人。
在自己的指令下,手下和人类同住一屋檐下,九十九殿下会担心也是正常。他的心情,库萝尔也不是不理解,可就是没能传达到她心中。
“殿下,有话请直说。我不是,很擅长说话。”
沉默了一阵子,库萝尔开门见山冒出这么一句。
“不愧是库萝尔,敏锐到让人可怕。”
“并不是敏锐。第一次在这个时间,发来的通信,殿下想说的,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。”库萝尔顿了一下。“……又或者,是不能让拉芙听到的话。”
“库萝尔啊,”听那微微颤动的声音,面具下的殿下大概是一副忍俊不禁的表情。“像你这种分析,已经算得上是敏锐啦。”
“没有的事。事实上就不是这样的,殿下怎么说都没用。”
“唉,为什么这么固执,是在欺负老人吗……”殿下忍不住嘀咕道。
“咳咳,库萝尔,那我,就直奔主题了。”
在两声浑浊的咳嗽声后,殿下迅速切换为正经模式,连声音都低了好几个音阶。从卖蠢的老头到冥界法官,这种切换于他而言似乎轻车熟路。
“关于梁轩明的身份,我觉得,你可能会有兴趣的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
预想之外的情报。
虽然,对库萝尔来说,确实算是重要的事吧,不过这种事,绝对不至于拥有让冥界的大法官来过问的价值。
“难道和他的体质和冥力也存在关联吗?”
“不要露出那么可怕的表情嘛,老人受不起惊吓的。”殿下摆了摆手,示意库萝尔冷静。
——其实库萝尔脸上的表情根本就没有任何变化。
“有这种猜想也不是没有道理,毕竟作为人类,拥有那种力量是很恐怖的。能够准确地,只靠一击将怨魂清除掉,他的力量不调查清楚也会很麻烦呢。不过,我要说的不是这个。”
“……”
库萝尔沉默着后退一步,大概是为了示意殿下说下去。
“用人类的历法计算的话,大概是五年前,阴阳流转界发生了令你们现在那个国家人心惶惶的诡异事件,你还记得吗?”
“想必殿下你指的是,‘割腕狂潮’。”
“没错,五年前,大概也就在这个月,以华东沿海的CH市为中心,差不多也是在你们任职期间的辖区内,突然出现近五十起割腕自杀的事件。其中的共同点是,死者全是女高中生和女大学生,都没有留下任何遗书之类的文字,还有,还有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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